竹马成双

我爱万万人,亦爱你

【殊琰】向来痴(5) 部分abo设定

§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

夜既深,仍有人无眠。

林殊看见他进来,塞给梅长苏一个手炉。屋内炭盆炙烤,暖意融融。

“热吗?”梅长苏平淡地问,月光流泻在窗前,一片看不出深浅的阴影。

林殊默然不语。过一会儿道:“陛下安歇了?”

这不是他该问梅长苏的问题。

这也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问题。

生死攸关的争斗落幕,回了宅子,大家又是一阵惊慌地见礼。梁帝立于中庭,诸人恭谨下拜,衣袂如云,空荡荡无情春风。

“先生无事便好。”梁帝用一种极平静缓慢的语调说道,“今天多亏了有林公子在。”

梅长苏听了,又拜,说谢过陛下关心,都是小事,倒令帝姬受了惊云云。

林殊看着,心里就冒出四个字,君臣有别。

然后叫新庭过去,言豫津三人告辞,进到屋里又说了几句刺客的事,梁帝道蔺阁主在外晚上才能回来,先生还是先让晏大夫诊治一下。大夫来了,林殊便牵着新庭径自出去。此时此刻,除了梅长苏,萧景琰恐怕也顾不上别的了。

他以这样的方式验证了猜测,一时茫然,一时又心惊,再低头看看不说话的新庭,还生出几分愧疚。心头方才和韦之书生死相搏的种种,只如烟雾那样散去。

果然是无情春风,他想,想萧景琰一错不错看梅长苏的神情,想梅长苏病体难愈颜色如霜,觉得他确实……比自己能狠心。

梅长苏拨弄了一下炭火,道:“和新庭睡下了。”

晚上一番争执过后,萧景琰本来要带着新庭回宫,新庭却不肯,说林殊不回去,她也想留下来。只得在苏宅安歇。

林殊点点头,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手上:“你说吧。”

于是帷幕掀开,真相无处遁形,血肉骨骼一一摊在这对坐的光阴之间,无遮无藏。

梅长苏很久没有讲过这么久的话,这么漫长的故事,讲得月过中天,讲到炭熄火冷,犹自不绝。他要把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告诉林殊,那些别人知道的,那些别人不知道的。

他已没有什么旁的人可说,那些只有他自己懂得的事情。

那都是只有林殊才懂得的事情。

这许多年,他始终想,如果林殊知道这些,会怎么样呢?

现在梅长苏终于有一个答案。

林殊会安静地听,听梅岭的烈火大雪,听琅琊的剥皮挫骨,听江湖风波步步筹谋,听朝堂诡谲纵横往来。

他一直讲,讲萧景睿言豫津接他入金陵,讲太奶奶仍然一眼看见就喊小殊,讲太子誉王,讲蒙挚霓凰。独独省去一个人,缄口不言。

梅长苏不再讲。

林殊却要说,满腹心酸嘶哑涩然。

“你不该瞒着他。”

梅长苏指尖微颤,重重按在手炉上,语调静无波澜。

“我知道。”

林殊黑沉沉的眼睛里似有泪,低声如自语。

“他等了十三年。”

梅长苏眼眶酸涩,闭目相答。

“我知道。”

林殊终于忍不住颤抖,扬眉厉声,屋中月色雪亮。

“你不该告诉他!”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以智计动天下的琅琊榜首江左梅郎霎然睁眼,容色如雪,眉宇间凌厉无匹,却终于答。

“我不知道。”

很久以前,林殊就懂得一个道理。这世上,最难得不是天生的相貌才情、出身地位,而是一颗心,坚定到毫无犹疑,坦荡得人生清明。

他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被教得很好。那时候萧景禹感慨,小殊啊,我好羡慕景琰。林殊说,我也是。

羡慕那一颗心,匪石匪席,不可转圜。

至拙,所以至诚。

林殊以手覆面,终至哽咽。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萧景琰惊愕欣喜,萧景琰避而不见,萧景琰说新庭叫父帅,萧景琰说诸卿平身、不必多礼……

金陵城空荡荡无情春风吹过靖王玄衣铁甲,吹过太子沉默眉目,吹过梁帝冕旒珠玉。

再没有笑容。

林殊想,这真是何其心狠,自己真是何其心狠。

这些年同萧景禹寸步不让相争之时,难道不是同样?

一年年策马相背,一年年疏离无言,不论此世为何,人间翻覆,萧景琰最终都因林殊长成一个端正严肃、沉默寡言的样子。

而他是否还记得当年说过些什么?

哎你干嘛又不开心,被景禹哥哥训了?被静姨教育了?来来来笑一个,要星星要月亮都摘给你,行不行?

却到头来,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梅长苏重新挑燃炭火,令这漆黑春夜复又暖起来。如今他已无泪可流,便只有教林殊替他哭这一场。

只有林殊能为他哭这一场,为他的自作聪明,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后世流言纷纷又如何呢?

傍晚他们争执不下,梁帝怫然作色,只道,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就想一个办法出来!三日之后,我不管什么于礼不合,你都必须搬到宫里!

九重帝阙,是天底下最大的牢笼,也是天底下最安全的所在。

而苏宅,萧景琰既不该来,也不该留。

帝王可以恩宠一个谋士,一个从龙有功、智计过人的谋士,却不可以连帝姬都越过去。今日众目睽睽,萧景琰虽神色平静,但他甚至没有多分神看新庭一眼。开口第一句,是梅长苏和林殊。

那还能怎么办呢?

纵然梅长苏天下筹谋无双,也没有办法解开这一念执着。

萧景琰已经等了十三年。

塞外风雪,江南落花,人这一生最好的光阴年华,小半辈子,他都已经辗转耗尽了。

用在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身上,始末不渝,笃定无二。

流言蜚语还少么?

坎坷艰辛还少么?

林殊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一颗心?

梅长苏又拿什么,才对得起这样一颗心?

即便人言可畏史笔如刀,就算生前身后臆测徘徊,姑且由之。

他二人各有心绪,一时沉浸,冷不防一声抽噎打破平静,蔺晨大摇大摆拎着新庭进来:“哎我说你们俩个就没人发现孩子都搁门外哭大半天儿了,别冻病了。”

丢下人泪水满面,眼睛红得像兔子,可不正是新庭!

梅长苏赶紧去摸她手,沁凉如冰,立时心疼起来,扯下暖意融融的狐裘给她围上。林殊却抱了被子过来,“你自己穿好,可别孩子没事你病了。”拽过新庭的手捂着。他是热得跟火炉一样,暖和得很。

蔺晨自己倒茶喝了,长吁一口气,才说:“你们俩这是怎么当爹的啊?大半夜!一个江左盟宗主,一个赤焰少帅,就没人发现女儿在门外边儿?”

梅长苏拿手帕给新庭擦了擦眼泪,皱眉问:“你父皇呢?”

新庭不吭声,蔺晨却道:“我回来时碰见,他回宫了。人家是当皇帝的,哪有那么多空三天两头往你这里跑。”

定然是新庭不肯回去,半夜又怕,所以才来找林殊……梅长苏一怔,她哭成这样,恐怕是听到了什么。再去看孩子神色,茫然委屈,直愣愣望着他,不由心下一叹。也好,再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她自己听来的真相,看见的结果,足以打消所有怀疑。

蔺晨那边儿跟林殊说话:“东西都查好了,过两天就送你回去。你安生呆两天,今天韦之书死了,很多人都在查你。”

他一说这个,林殊就想起来今天那一阵若迷若失,和随后而来几乎沛然莫御的强大力量。还有新庭在外面,他却没有丝毫觉察……

梅长苏道:“你不必多想,世有不同,此处有元天、绵微、玄牝三者,其中以元天生来优秀出众,有过人之异。新庭今天观战,牵动气机,元天天性流露,异处显现,所以你不能察觉。”

林殊听得有趣,道:“韦之书就是元天?”

“对。”

“你也是?”

“既经剥皮挫骨之行,哪里还像。”

林殊微微一笑:“可我感觉到,你仍然比韦之书要强出数倍。他已经能登上琅琊高手榜……”

蔺晨接口:“前十。”

“他已经能入前十,你虽如此,又何必妄自菲薄?”

蔺晨击掌:“说得好!”

新庭拥着被子坐在旁边,听得眼睛亮亮的。

梅长苏无言,只好转而道:“等你回去,可不要再去找韦之书挑战。我们今天两个打一个,占了不知道多少便宜。”

林殊笑吟吟点头,又说:“好歹在高手榜给你蹭了个位置。”

蔺晨想了想,不无遗憾道:“你这两榜榜首此生无缘了,林殊还能努力下。”好奇问,“哎公子榜你排哪儿呢?”

林殊跟他客气:“每次都给排榜首,回去一定登门道谢。”

所以当时一听琅琊榜首江左梅郎,林殊就懵了一下,回过神心里就开始怀疑。

梅长苏看不惯他俩,扯回话题讲正事。“还有一件事你记着。夏江、谢玉……”

林殊淡淡道:“一码归一码。”然后话锋一转,“不差我记他们这一笔。”

蔺晨收到眼色,劝:“至于萧家呢,这么多年,你还是念着点过去的情分……”

林殊冷嗤:“我念萧家的情分,那萧家念不念林家的情分?”

梅长苏立刻跟他同一立场。

蔺晨气,这你叫我说的好不?登时一放杯子:“你俩注意一下,这还有个姓萧的听着呢。”

新庭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手脚都已经暖起来。闻言斩钉截铁纠正:“我姓林!”

梅长苏和林殊点头。

……

片刻之后,林殊蹦起来,努力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塞回去,严肃问:“新庭为什么会姓林?”

梅长苏有点尴尬。

蔺晨乐了:“林大公子不知道啊……我们这儿的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如果天上掉馅饼砸到头是一种意外之喜,那么林殊现在就是被天上两万块馅饼一起砸到——意外之懵。

“那景琰……”

梅长苏默默点头。

蔺晨看了会儿笑话,忽然觉得不对,算了算年纪,羡慕嫉妒恨。“嘿你下手够快的啊,女儿都这么大了。”

林殊回神,心想如果我们那儿也这么好我女儿也该长到满帅府乱跑的年纪了……遂发自肺腑地恳求,让我把新庭一块儿带回去吧,都是亲生的,我们会对她好的。又眼神亮亮地看新庭,新庭软软甜甜地喊父帅,面上被火光映出跳动的温暖,能一直暖到人心底去。

梅长苏差点没把炭盆扣林殊脸上。

闹了一阵,梅长苏让新庭回去睡觉,牵着人走了,蔺晨说睡不着,跟林殊一拍即合,蔺晨遂大笔一挥,来来来今天什么个情况,给我都讲清楚喽。

走到房门口,新庭拽袖子,小声问能不能不一个人睡,梅长苏知道这都是萧景琰惯的,心想这个习惯一定要纠正过来……躺下后新庭把自己裹成个蚕蛹,闭着眼睛说父帅我睡了。

梅长苏听了死死捏住被角,心里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哪怕再来二十个韦之书他也一定都挨个弄死。被子蒙着脸嘴角扬得像很多年前萧景琰说林殊你个混蛋我女儿要跟我姓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没怀念完,蔺晨今晚上第二次踢他门,高兴得跟发现他也有个女儿一样,喜气洋洋地说哎呀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亏得有个林殊,专门来抢救你啊!

梅长苏霍然抬头,一瞬不瞬盯住蔺晨。

蔺阁主不胜怜爱地拍拍裹成蛹的帝姬,道,你爹有救啦。

以冰续草解火寒之毒,需耗费十人性命。不过是因为元天气机强大,元天相冲不可用,绵微最终又不能承受换血过后留在体内的元天太始之气,只能暴亡。

可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林殊。

不是元天的林殊。

能承受元天气机的林殊。

蔺晨说,这样才对,自己的命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抢回来。你到时候就像今天一样把太始之气使劲儿往林殊那儿灌,我去安排人,趁这两天你们好好练习一下。

讲完飞身出去,消失在烂银一地的月光之间,春风吹木,叶动花摇,如此良夜何?

梅长苏缩回被子里,招呼新庭,快睡,明天起不来不带你出去玩儿。

小帝姬说,我不出去,你们都得在家陪我玩儿。

———————
蔺晨说,万万没想到还能凑齐三个姓林的开个家庭会议
这是一个圆满的会议,成功的会议
请大家向会议主持人蔺·蒙古大夫·晨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下章穿回去!完结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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