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

我爱万万人,亦爱你

【殊琰】向来痴(6)END 部分abo设定

§ 我生向来痴 §

歌声隐约。

缭缭绕绕如雾气般飘荡,随风入画船。他倚着栏杆,低头瞥一眼波纹缓缓的秦淮河水,浓郁的颜色似要吸人魂魄。他往下探了探,伸直了指尖仍然够不到,空落落便只好又收回来。

大雨过后空气沁满水汽和草木的润泽,在两岸灯火跃跃的夜里愈发分明,淡而清新。但他转身进去,红烛将尽,蜡堆成泪,只剩下栀子馥郁芬芳密不透风地包裹。

夜不算十分深,雨是傍晚才落的,噼里啪啦敲打不得安宁。现下歇去,他又嫌太静,呼吸一清二楚,因着这些甜腻香气无端旖旎起来。

疲倦不休的孤独。

都是很没来由、很可笑的事情。边塞上金铁交鸣远家千里,长夜中风雪苦寒生死一线,他心里只有灼烧的火焰,忘却一切的满足。然而回到这靡丽金陵锦绣风流,他又成了大长公主和元帅的独子,林家少帅,金陵城里最耀眼的那个林殊。骨头里生出爬满青苔的倦怠。

床上的人动一动,酒意散却后转醒。红烛恰好燃尽,扑哧熄灭。

刚睡醒的嗓音低哑不清,自黑暗中模糊地寻找。“小殊。”

他就走过去,握住伸出来的手,被带着坐上床。他们如同幼时那样依偎,手挽着手,脚踝挨着脚踝,像两株根茎缠绕的藤蔓,而不是两棵渐渐挺拔的小树。

没有人说话。

当新君即位,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日光的照耀下依次登入朝堂,这个国家的沉疴疲敝才终于被掀开一角,教一直身在其中的少年们窥见。

同时他们第一次认识到,除了鲜血喷溅出后迅疾消逝的生命,还有不得不接受的衰老和死亡。先帝尚不算年老,正值壮年,可衰败是谁也不能预料的事情。

另一方面,当七皇子仍在悲伤父亲的离去,林家少帅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时局莫测的变化,他正身处其中最深处的漩涡,躲避不开地陷入了困境。

一个轻吻很爱惜地落到了面颊。夜总在这个时候安心,稳稳地笼罩着少年们。他凑得更近,几乎是缩进另一个人的怀抱中,想要汲取更多安慰。

“都会好的。”他在林殊耳边喃喃说,呼出的热气扑上皮肤,酥麻的痒。但林殊没有躲。他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渴望得到一些能够令他满足的东西。

他从七皇子的怀抱中微微撤开身,抬手按住对方的后颈,还给他一个落在唇角的吻。

这就很不一样。

栀子花香浓烈得近乎发闷,让人喘不上气。画舫上,香总是这样浓。

萧景琰没有犹豫很久,松懈下紧绷的力道,似飞蛾追逐着火光而去,唇齿纠缠。

于是消弭了最后的距离,从肋骨也能摸到那沉闷美妙的跳动声,手划过哪里,心跳就跟到哪里。

他们在安稳的夜里激烈亲吻。少年时嶙峋的骨骼相撞,疼痛浮在水面,意识却往下沉,沉到生命中不可捉摸的地方,将一切安放。林殊的身体是更加温暖的依靠,他顺从地让那热力把自己融化、蒸发。身体里每一丝水汽都逃走了,换上另一个人的气息。

那眼神也似错觉。

不该有歌声,歌声却无法推拒地缠绕上来,他要将这调子、栀子馥郁的芬芳记一辈子,还有他的眼睛。无法窥视的黑夜里闪着水波的浮光。

泪流下来。

天地倒转。

他为什么不可以溺亡在这浓郁的秦淮水中呢?忘却身份,忘记姓名,忘了朱弓和银枪。

鲜血凝在脸颊,洗掉了,凝在心里。

明明他们一起被那滚烫的液体泼溅了,为什么他的衣裳仍然干净、内里依然空旷坦白?

在他心里呢,他也依然是纯洁无暇的吗?

他迷惑不解地问,期盼一个回答,却只得到颤抖和泣音。手指更紧地扣在他肩上,求救一般用力。

这就是答案了。

林殊忽然满足。

他应该停下,趁还没有将荒芜的原野、繁盛的花期、悸动和哀愁——他生命里余下的未知都一一掠夺。

他应该撤身离去。

他们已经将对方保管了。

可是他没有动。他不想离开。

为什么不属于他?

从他记得这世界开始,他们就像并排种下的两颗种子一样生长,枝叶相缠,一起繁茂,一起衰败。

如果生命是相通的河流,他还能流到哪里去呢?这难道并非他的归处?

叹息和呻吟高高低低地闷死在过分甜腻的栀子香里,少年舒展的身体是引人沉沦的陷阱。他心甘情愿撞进去,再也不想回头。

萧景琰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要后悔吗?”

都还来得及。

将夜晚、歌声和栀子香都变成过往无数秘密中的一个,秦淮水会带它们走,流到他们也不能知道的地方,安然存活。

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足够多的秘密,除了苍天流云、广袤大地,再不能为第三个人所知。而这一件,或许郑重得像献祭,却又微小到不值一提。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林殊想,既然他总是最优秀的那一个,那他就该得到最好的那一个。

萧景琰永远都是最好的。

在他生命里,没有什么比萧景琰更好了。

这应该属于他。

于是雨落下来,歌声停歇了,红烛边凝固着栀子安静的洁白的花朵。水声细小轻微,被夜雨掩盖着。

身体从里面烧起来,沁凉的挟着水汽闯进来的夜风也不能令他平息,更深切地拥抱和进入,痴惘迷离。

尚且年少的皇子有一种不谙风月的天真,现在天真褪却,像海浪退潮露出沙滩,他忽然懂了。

脊背上覆盖的手,唇齿间呼吸的甜蜜,心脏里和血液冲刷过的悲伤。

他以为这是一场安慰,这其实是一个陷阱。放置着他们彼此最无防备的东西,孤独里迫切地贪恋。而他错误地引诱了对方,和他一同跌进深渊。

眼泪和喘息一起流下来。

林殊紧紧抓住他的手,亲吻落在眼角,他们的生命毫无距离,紧密相连。

“你不能后悔。”他轻轻地说,“你不能丢下我。不要怕。”

他死死闭住眼睛,在哽咽和呻吟中允诺。他永远都不会。

当他还不懂得什么是爱,就已经明白自己非常、非常爱他了。

可是现在他宁愿永远也不要懂。

春日的夜是生机勃勃的窸窣骚动,密密的树林间潜伏窥视,等待猎物松懈。

而林殊还没有回营。

靖王拨开眼前阻挡的枝桠,果不其然赤焰少帅独自坐在古木盘虬的老树下,怔怔望着月亮出神。

“怎么还不回去?”

他伸出手,却反被拉到身旁坐下。

“我睡着了,”他平淡地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什么样的梦?”

“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萧景琰点点头,然后问:“样子也不同了?”

“全都不一样。”他喃喃地说,“病得像快要死掉了。”

萧景琰仍旧安然地注视他,开玩笑一般:“那我一定陪着你。”

林殊很认真地看着他确认这句话,长吁一口气,终于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幸好我的病好了,不然还没病死,先心疼死。”

七皇子见此放下心,说很晚了回去吧,不然该派人来找了。

于是他们一起在夜色中向灯火前行。

萧景琰在他前面,低声道:“你别跟皇长兄争了,小殊,现在不一样了。”

白日里又是闹得不欢而散。

背后一阵沉默。然后是回答:“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萧景琰蓦然停步,转身看着林殊,他缓慢坚定地点了点头。

后半夜,夜深人静。

靖王被响动惊醒,睁开眼惊讶地低呼:“你来干什么?”

林殊无辜地说:“来看看你。”

他可是好几个月都没见着人了。

七皇子心想这几日天天一起搁九安山上乱转悠,有什么好看的?遂不为所动:“看完了,回你自己那里去。”

林殊八爪鱼一样缠着,绝不松手。

萧景琰终于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严厉道:“你疯了?你准备摊牌给谁看?”

林殊沉沉叹一口气,说:“已经摊完了。”补充道,“陛下已经答应了。”

陛下是答应了,可靖王殿下还一片茫然。

林少帅苦着脸:“都到这时候了你可不能反悔。”

他永远也不会反悔。

他答应过的。

最后是安稳的夜,夜色温柔地覆盖了长大了的少年。

再次入睡前萧景琰忽然想起问:“林帅和晋阳姑姑……”

林殊模模糊糊地回答:“都没事。”

琅琊榜首,江左梅郎,麒麟才子妙计可安天下。

何况是两个。

何况是解决一点家庭纠纷。

半梦半醒间萧景琰听见林殊说:“我梦见我们的女儿了。”

“哦,那她叫什么名字?”

“新庭。”

木生于庭。

春色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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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热泪盈眶
谢谢一直在看的GNS,特别是留评论的妹子们,每次看到评论都好开心,写不动的时候看一遍评论就有了动力
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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