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

我爱万万人,亦爱你

【参错之卷】杀鬼(九州AU,上)

葵花朝背景,辰月与天罗对抗

*他俩都基本出现在别人台词里(。


时过傍晚,大片雪花和着风猛烈地拍打着门帘,靠在炭火盆旁的酒坊伙计双手拢袖,在这单调的声响中不时垂头,昏昏欲睡。

这样恶劣的天气,加上近来全城戒严,天未黑透便有一队队士兵出来巡逻,家家房门紧闭,人人自危,搅得一年来本就气氛莫测的帝都愈发动荡。

杀千刀的刺客,小伙计摸把脸,往炭火盆旁更凑了凑,不由在心中咒骂。要不是这些在金陵城中胆大包天杀害赐菜内监的刺客,好好一个新年,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他撩开内侧厚重的帘子向里打望了一眼,为时局压抑苦闷着的客人们闹哄哄地推杯换盏,舞姬随意地踏着节拍旋身折腰,极其轻盈的动作便引来一阵喝彩,即将换值的兵士正吆喝着结伴离去。

倒是比往年热闹许多。

伙计算了算老板今日新结的工钱,心中的不满稍稍淡了些许,听见门外铃响,便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为客人推开外侧挡风的帘毡。

“多谢。”客人笑着进了门,朝伙计点点头,“还是老位置。”

“陈都尉,”伙计一见是他,连忙招呼,“今天这么早就下值了?”

因着在年节上出了这么大岔子,而刺客迟迟没有下落的缘故,太清宫震怒非常,连日来禁军和巡防营尽皆调了人手出力,交错编队,彻夜巡卫警示,务求尽快缉拿凶手。

如此一来,在这数九寒天交班的兵士们下了值,也不愿意直接回营,总要到酒坊里歇一歇,生意竟然比往年这时好了不少。

客人听了问,搓搓有些冻僵的手,失笑道:“哪能呢,不过今日轮到休沐,回去睡也睡不安稳,索性来喝两杯。”

客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笑容随和,腰上别着刀,却不令人感到畏惧。伙计在酒坊做事这几年,最喜欢两位客人,其中一个便是巡防营的陈都尉,出手大方,人好说话,是酒坊的熟客。

客人一边往里走,闹嚷嚷结了账的兵士们正巧到门口,见了上司,不免一阵问候寒暄,恭敬地送人进去了,才三五成群地离去。

伙计引着人上楼,走了一半,突然哎哟一声,立定讨笑道:“今日不巧,平常那位置教早来的客人坐了,隔间尚空……”

话没说完,客人便道:“无妨,我一个人,请那位客人拼个座就是了,那里看雪姬跳舞是最好的。”

他话说得和气,伙计略略为难片刻,便道:“行,我去给您问问。不过那位客人向来一个人,要是不行,您别生气,今日的酒钱给您少算些。”

客人点点头,立在楼梯的栏杆前,倾身朝下眺望。只见大堂中央的羽人舞姬步履盈风,踏着极流畅的韵律起舞,姿态曼妙,每一个转身都仿佛翩飞欲翔的鹤鸟,在抬头时同他的目光对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客人便朝她笑一笑,听着伙计回来报信的脚步声,收回身温和道:“如何?”

“成,”伙计引他向里,“您二位来都喜欢那儿,今天赶巧碰上,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客人跟在后面,整整袖口,抚平手肘一道极细小的褶皱,低头扫扫衣襟袍角,闻言不禁一笑:“倒是承你吉言。”

他的眉宇其实十分硬朗,不笑的时候总带着股迫人的森冷,因而笑容常开,天长日久竟然也教人觉得真诚温厚。

伙计推开门,侧身退开,客人撩起帘子,便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

是个也别着刀的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重新投向另一侧楼下。

客人放下帘子,慢慢踱到软垫上坐了,开口道:“打搅您了。”

“无妨。”

青年似是不喜欢多说话,两个字以后便又没了声息,只非常专注地看着一支舞跳到精彩处引发阵阵喝彩的舞姬。

客人见状也不多言,不一会儿伙计折返,送上酒水,都尉才提壶为对面斟了一杯。

青年皱着眉转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锐利得教都尉心头一跳。

“教宗问您安好。”客人低下头恭敬道。

青年缓下神色,语气却仍然冷硬:“何事?”

“近日帝都刺客游荡……”

隔间内烛火猛然一爆,剔出几点火星溅在灯罩上,绢面工笔细描的兰花立刻晕开几处黑烬,客人自知失言,噤声不语。

对面淡淡发问:“果然还是天罗?”

客人松了松桌面下的手心,薄汗教里侧窗子送进来的冷意一激,有种透骨的冰凉。

“还有些雇佣来的武士,”垂着眉谨慎措辞,“现下时局不定,不比往常安稳,您该早些回府才是。”

他始终低着头,感受到青年辨不出喜怒的视线在身上逡巡,更加向前倾俯下身子。

良久,耳边方响起冷然的回答与轻微的脚步声。

“教宗有心了。”

都尉微微抬眼,因为仰视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位客人平静淡漠的脸侧。容貌同他的兄弟们相差不大,然而神色间是一种其他皇子从来没有的坚硬。像柄瘦削而锋利的刀,被人死死按在鞘中,愈发显出惊人的震动。

“靖……”

门边伙计不安地道歉更先一步遮过了都尉的称呼。

“没有,”青年似乎笑了笑,“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两人又说了什么,客人没有细听,楼下舞姬借着动作的张望已有些明显,他不得不敲敲窗沿,食指立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小伙计不满地抱怨随即同托盘一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陈都尉,您说您这一个月来十五六趟的,何必非要占着今天呢。人家难得来一回,才呆了这么一会儿就要走。”

“哦,”客人擦擦手心的汗,“这可就冤枉我了。这么大冷的天,这位一瞧就是世家子弟出身,还不早早回家暖和着,非要凑在酒坊里一个人喝闷酒做什么。”

“哎,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人家出身虽好,可没有一般公卿子弟那些娇气毛病。刚才您想拼座就让您拼了,从来不难为人,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您这不是就把人挤跑了。”

“好好,是我的不是。”都尉道,“下回且将酒钱一并记在我的账上,算我赔个礼。”

他起身走到门外的长廊上,又和小伙计玩笑两句,打发了人,静静立定片刻,方把外间紧闭的廊窗推开一条缝,借着酒坊旗杆上灯笼寒薄的光望向靖王并未向王府方向离去的背影。

巡夜的卫队才经过不久,此刻街上四下无人,雪花簌簌落在屋檐和树梢,盖得到处冷清一片,承受不住重量的枯枝断裂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显得天地间异常的孤单。

笛声便在这时响起了,悠悠荡荡地盘旋开,和着凝结的雪花一起,飘落到寂静的街道,让听者无端端生出些萧索的倦意,只想赶快回到暖意融融的家里,好好歇上一歇。

都尉的嘴唇微微抖了抖,呼吸放得更缓更绵长,仿佛黑夜里一阵不易觉察的雪落。

教宗果然亲自来了。

极黯的灯火边缘靖王脚步略略顿滞,身前夜色里便忽然多出一袭雪白的衣袍。

来人稍稍欠身,抬起的轮廓温和而清朗,即使都尉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敢冒任何被发现的风险继续窥探,也仍旧能在阴影中勾勒出那样一副面容。

风姿极为清雅、世家贵公子一般的辰月教宗,在初到金陵的日子里,令王公贵族们感到讶异和同样的亲近,迅速成为了公卿们乃至皇帝的座上宾。帝都在十数年间兴起好求长生的风气于此刻再次达到一个全盛的顶点,信好长生的凡人们以各种方式狂热追逐着神祇在尘世中行走的使者。

寒风悄悄从轩窗的缝隙里灌入,都尉双目紧阖,足足默数过三百个数,才终于动了动,动作极轻地扣上窗子,撤回身睁开双眼。

走回隔间,重新在垫子上坐下,身体一放松,额角、后背的汗便争先恐后涌出,这样寒冷的天气,竟然好似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倒满酒连饮数杯,许是酒壮人胆,都尉喘息片刻,放开酒盏,终于感到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慢慢瘫倒在身后的软靠上。

“真是……可怖啊。”

对着再次斟满的瓷杯,客人牵起唇角,颇为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渺远,以袖掩杯一饮而尽,似仍不能从心神的冲击中恢复。

“您不过是看了一支舞,”不知何时悄然上楼来的羽人舞姬席地对坐,长发在烛火下蜿蜒出绸缎般的光彩,按住都尉持杯的手,挑眉发问,“是什么样的舞,竟令您发出这样的感叹?您已经是雪姬平生仅见的勇武之人,难道是妖魔的舞蹈,才让您也心生惧意?”

“恐怕不是。”客人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摇头道:“若论勇武,那位离去的客人胜我百倍;若论可怖,我所见的景象,妖魔却不能及其万一。”

操控物质与精神,从天上的星辰中获得启示和超越一切的威能。没有人知道,辰月面貌年轻的教宗,洁白如云的袖袍下究竟蕴藏着何等力量。无知的凡人以亲近教徒领袖为荣,而真正直面过辰月教宗的生者,却无不为其胆寒惊惧。

“你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那根本不是人间应该有的景象。血水把土地都泡得松软,尸体陷在里面,像萝卜埋在地下。断手断脚叠在一起,一万个人中也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那根本都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屠杀,修罗地狱也比不上的血腥惨酷。他只在密罗秘术师们结成的幻境里短暂地一瞥,此后数年便再也无法忘怀那种仿佛从最深沉的黑暗中打捞出来的记忆。

而这一切,不过是从梅长苏脑海中截取出的片刻的投影。

因为前代女教宗主持设下的密罗结界,辰月中一直隐秘地流传着关于教宗来历的猜测。在见到靖王的刹那,所有猜测中最无稽也最骇人的说法猛然浮上心头,驱使着都尉做出了极其冒犯的窥视。

“您又在说笑了,”羽人舞姬提壶为都尉斟满酒杯,轻柔地微笑着,“天下承平日久,近年来甚少兴兵,您恐怕也没有上过这样的战场,何必说些话来吓唬人呢?比起妖魔啊什么的,我倒更愿意听您谈谈刀术和舞技——或者您今天为什么非要和别的客人抢座?”

都尉不由失笑,“哎呀,你们这些女人。”他道,“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也会喜欢什么人,为一点小事气急败坏,而不是只随时准备飞走的鸟。”

“怎么,难道他不值得喜欢么?您刚才可还说,若论勇武,尚胜您百倍。何况这样英俊的客人,谁不喜欢呢?”

“果然连男人也还是看脸,”玩笑打趣中,都尉终于恢复了平时从容的风度,上下打量了羽人舞姬一番,佯作惋惜道,“可是雪姬,你却得再生得好看些才行啊。”

他说得轻佻又认真,故意做出正经的姿态,教帝都最负盛名的舞姬笑弯了眉眼,整个人像欣悦起来的雪鸟一般美丽。

“这您却不懂女人的道理,”话锋一转,问道,“您既然知晓那位客人的勇武,又可否听闻过他夫人的淑丽?”

都尉一怔,“这是什么说法?”

“那就是没有,”舞姬道,“像这样的人,如果人们甚至找不到一个词语来夸赞他的妻子,那么一定是她有着与丈夫不相匹配的平庸。”

“所以你并不需要再好看些,只需要比他的夫人更好看些。”都尉不禁大笑,“雪姬啊雪姬,你也有这样伶牙俐齿不肯相让的时候,真叫人刮目相看。”

羽人舞姬气定神闲地撩撩长发,手指纤长秀致,肩上披裹的毛裘柔润和暖,哪怕寻遍整座金陵城,也再不能找出多少能与她相媲美的美人。

都尉心中赞叹,眼前却不期然闪过辰月教宗持笛的手指,文雅消瘦,甚至还有几分无力,可只要这只手轻轻拂过竹笛圆润的吹孔……

冷汗涔涔从背后滚落,都尉眉睫一跳,霍然记起那一阵游荡凄凉的笛声,和着雪花一直吹到人心里。那样寂静的街上,究竟有几个人,听到了呢?

他无法克制地回想起数年之前,初次蒙受教宗恩召的时候,年轻人眼睛里温和莫测的笑意。

“灯灭一何促,人死一何速,都不过是死亡罢了,有什么不同呢?”

当他和同伴们在密罗结界中因窥见梅岭一役而心神剧荡之际,文士打扮的贵公子却踏着满地的鲜血与残肢断臂,轻轻抬起了竹笛。

暴涨的谷玄之力于顷刻间充盈了整个结界,教他一生都不能忘记那种绝大的恐怖。亡者复生,死者归来,神的使者行走于大地,凡人如临深渊。

他真的,没被察觉么?

都尉紧紧握住桌面下颤抖的手指,深深呼吸数次,才压住心中的不安,向神色担心的舞姬问道:“雪姬,之前你有,听到什么笛音么?”

“笛音?”舞姬摇摇头,“您糊涂了,我一直在跳舞……也许小炯听到了吧,我去帮您问问。”

“不,没关系,我同你一起去吧,正好该结账了。”

楼下喝酒谈天的客人们兴致依旧正浓,下值的士兵们鱼贯而入带起的冷风吹得各处烛火忽明忽暗,都尉和他们打过招呼,随舞姬往后院缓步而去。

“奇怪,小炯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找了半天不见人,羽人舞姬裹了裹肩上的裘衣,跺跺脚,放声喊道,“小炯,小炯你在哪儿?客人要结账啦。”

都尉跟在舞姬身后擎着烛台,心渐渐沉了下去。

只是皇帝年迈多疑罢了,他劝说着自己,以为赤焰的亡魂作祟,才教禁军和巡防营如此大张旗鼓地捉拿刺客,哪里就至于……喀啦一声,踩断枯枝的都尉打了个冷战,十二年前,这样的夜,这样的血,教皇帝震怒的,不也是赤焰余党吗?

血腥味终于顺着冬夜刮骨的寒意蔓延开,都尉蹲下身,烛台昏暗的光照出地上已然冰凉的黯色血泊。舞姬急促慌乱的叫喊划破沉沉死寂,他几乎能听到巡夜卫队铁甲沉重的奔跑声。

灯灭一何促,人死一何速。

都尉苦涩地咀嚼着数年前年轻秘术师在地狱一般惨厉的景象中,浑不在意吐露的话语。

没有什么不同么?

可这些散落的尸块,跟活生生的一个人,又怎么能一样呢?

十二年前血流遍地的帝都,杀人的鬼四处横行游荡,今天,难道也还是一样吗?

都尉轻轻阖上小伙计滚在一旁的头颅上犹自大睁的双目,动作迅速地向夜空中发出了讯号。

辰月的教谕顷刻间传遍帝都,比太清宫的震怒更令人们大惑不解的是,向来行事温和的梅长苏这次却对教徒们发布了态度极为强硬的命令。

靖王双唇紧抿,看着苏宅中影影幢幢的身影们一个接一个带着谕令离去,目光中跳动着刀锋般雪亮的冷意。

“辰月不会任由刺客无故杀人,”容色苍白的教宗向靖王倾身一礼,“十二年前旧事既往,绝不会重演,请殿下放心。”

不知想到了什么,靖王向太清宫眺望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天罗行动诡秘,专精暗杀之道,如果有必要,天驱可以配合辰月行动。”

出乎意料地,梅长苏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此刻天驱不宜出现在世人眼前……您忘了,刺客们究竟是以谁的名义,在帝都中残杀无辜。”

他的声音安静而温和,像孤单的雪花落在火焰上,一下就化开了。

可是他的眼睛……靖王握紧腰畔的虔或,刀柄冰凉的纹路永远令他在任何时候清醒。

“既然陛下以为是赤焰的亡魂余孽作祟,那么,就让辰月为陛下解决这些杀人的鬼吧。”

映着沉沉的灯火,整个金陵城,都像在那双眼睛里烧了起来。

勇武如靖王,在这一刻,也不由自年轻教宗满含笑意的神情中感到了一种绝丽的恐怖——

自帝都流血之日起,辰月与天罗,倾尽一战。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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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铃和剖朱等这篇写完调整一下时间线再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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