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

冬月里天寒地冻，大梁现下行七的这位公主不好笙歌曼舞，内府灯火早歇了，四下阒寂无人。外府却仍零星亮着，宿卫值守的府兵按着时辰与排班往来巡视，偶尔见了急匆匆的小吏抱了满怀文书，也习以为常地查验身份，与每日暮时报备的登记比对，防止潜入。

现如今的靖公主府是当初皇长子祁王在时为幼妹督造，虽外表看来不饰华彩，石头木头地沉着朴素，位置也偏僻极了，远及不上莅阳长公主那座遍植奇花异草，在京中负有盛名的公主府，然而当真长居其中，才会发觉这座公主府占地之大，远胜一般公主府的规模，甚至略略超过了其他几位皇子的亲王府邸。

这却是当时祁王特意向梁帝请许，言公主领兵参政，自然当与兄弟们一视同仁，除却随同日常出入行走与掌事的从属文官们，亲事府与帐内府的武官们也是少不了的，再加上从宫中随公主开府的内监女侍们，并日后诸般仆役，洋洋洒洒一二千人，若规制与寻常仅置家令、丞、主簿、谒者、舍人等员的公主府相同，那他是万万没法督造的。

梁帝虽素来对这个生性沉肃的女儿谈不上视若掌珠，但宫中毕竟仅有两位公主，皇后所出的八公主萧景宁尚且年幼不提，七公主自十五岁上随同长兄征战，武勋不薄，他若不允，朝中必定言议纷纷，陛下对儿女尚且如此，何谈天下功勋之臣？

加上选址寒僻，建造用料纹饰也以坚固耐用为主，不尚奢华，所费几番核定下来，竟与敕造常制的公主府相差无几，梁帝索性便应了长子所请，不过也就多给块地的事情，连同另从亲事府掌执弓仗骑乘的亲事兵中扩编百五十人用作公主离京时的随从卫队，也一并应允了。

转年公主建牙开府，同诸皇子一般，赐单号为“靖”，寓以柔直考终、厚德安贞，朝堂上没有一点水花地便过去了。至于那扩编的一百五十亲事兵俱是从林少帅的赤羽营中千挑万选，精擅骑射，亦长于步战，军中暗呼为飞羽卫，却是不足为外人道。

夜愈发深，那入城的二骑行到公主府近处，人声悄寂，雪渐渐停得了，在风中卷出柔和的沙沙声。

卫铮一直送他到了内外府交界的中门处，待女侍们核验放行，方折身回返，往外门处牵马赶回帅府。

只是好巧不巧，却碰上了熟人。

“……小卫将军？”

来人作文士打扮，提了酒，折枝梅，都不用问，卫铮便晓得这半夜喝酒赏梅的是谁。如今出任靖公主府文学的乃上届探花郎，为人最是雅好风月，吃喝玩乐的本事与经史子集一般精通，早年受教于太傅黎崇，跟他家少帅真假还可以互道一声师兄弟。

“赵文学，”二人互相见过礼，卫铮便道，“文学好雅兴，在下还有要务在身，便不陪文学了。”

抬腿欲走，冷不防给一把拽住。

卫铮心下一叹，暗道要遭，果不其然，便听赵密迦追问。

“漏夜入禁，小卫将军莫非孤身一人回返，又到公主府来做什么？”

赵密迦为人颖慧，心眼多得七弯八转，却难得人品清正，林殊当时费了大力气，走了祁王的门路，才从翰林院把他弄到公主府出任一个从六品上的文学，好险不险赢了七殿下的赌约。

……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梅岭一役后，祁王遭悬镜司夏江构陷，险些丧命，赤焰亦折损不小，梁帝受了震动，准允皇长子去国就藩前所奏，着手推行兵马新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军队改制，甚至包括了负责值守帝京的巡防营和宿卫宫禁的禁军，赤焰自然亦在其中。

地方上敲敲打打近两年，推得差不多了，因着主帅林燮早自祁王离京便称病修养，今年夏末梁帝亲点了赤焰少帅林殊负责赤焰改制一事，从七月下旬一去三月余，虽就在金陵近周，陛下也并未明令不得擅离，却也鲜有返京。

作为他最亲近的三名副将之一，卫铮自然时刻跟随，这会儿却突然深夜孤身出现在公主府，难免令人诧异。

卫铮心里绕了又绕，正待组织言语回复，又听赵密迦恍然大悟一般，急急道。

“你俩一起回来的？他人呢？！”

此处挨近中门，我正准备往外走，他人在哪里，那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卫铮肚里嘀咕，到底人年轻了绷不住，面上露了点难言之色，教赵密迦瞧分明了，惊得梅花枝都落了地。

“……都这个时辰了，他往内府去，”饶是任由赵文学学富五车，绣口文章，这一时半刻竟也想不出什么既铿锵有力又言辞体面的骂人话，只得干巴巴憋了句，“成何体统。”

虽则公主与他向来亲近，但深夜窃入女眷内府，这跟大半夜翻姑娘墙院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作为大梁而今唯一的参政公主，靖公主府宿卫森严，不在宫禁之下，他翻不进来，得光明正大地走门——

飞羽卫是从赤羽营里出来的，其他三百余亲事兵与六百余帐内兵，都随公主上过战场，到底是编入过赤焰还是就是从赤焰正编里划拉出来的，那都不好说……

赵密迦心念电转，脑子里“师门不幸”跟“他可太有出息了”左右互搏僵持不下，一时间面上神色变了又变，五颜六色的就差开染坊了。

卫铮悄悄拨开他手，拔了胳膊出来，正准备开溜，便闻赵文学痛心疾首，究竟还是“师门不幸”占了上风——

“就算……就算……那也不能行此等孟浪之事，与登徒子何异！”赵密迦用极为谴责的目光看着副将，仿佛如此便能把这份发自内心的看不上传达给他家少帅一般，“公主为国股肱，为帝女贵重，怎可如此轻慢！他又不是娶不……等等，他不是跟云南王家的长女还有婚……唔唔？？”

“文学慎言，”卫铮轻咳一声，方松开了下意识捂嘴的手，连忙赔过不是，方低声道，“阴山有报。”

阴山有报？

赵密迦一时迷糊，这万八千里外的阴山跟林殊夜入公主内府有什么关……

卫铮见赵密迦倏忽僵住，惊疑不定地瞧过来，心知这位得过祁王殿下和少帅盛赞的赵文学已是醒过神来，复尴尬地笑笑，指指外门方向。

“……有多严重？”赵密迦一言既出，又自嘲地扯扯唇角，“何必问。”

今冬大雪严寒，各地都有百姓冻饿而死，或为流民。其中以衡州阴山县等处最为严重。京畿之地有靖公主奉命抚灾，余下诸处各遣了人去，而阴山县，是当今行二的皇子献王萧景宣所赴之地。

阴山有报，所获消息能劳动赤焰少帅连夜疾驰入城，就算不是这位皇子只剩半口气，也差不了多少了。

至于这消息为什么要紧赶慢赶报与公主知晓……

大梁以女帝开国，高祖英烈，至今余威犹在。

公主年十八，得号“靖”，开府设官署，掌军政之权。逾年因功封，仪比亲王。

自祁王去国就藩，誉王迁守皇陵，诸皇子中惟献王因母得宠入陛下青眼，朝臣皆视为储位。

现如今若连献王亦有变……

半步之遥。

不过半步之遥。

中夜履雪的寒气终于一层层泛了上来，方才因情绪激动出了一层薄汗，早凝成细霜。赵密迦抬手拭了拭额角，方道。

“某赏梅贪酒，多饮了两杯，胡言乱语之处，还请小卫将军不要见怪。既然要务在身，某便不多留了。”

二人见礼道别。

卫铮从地上拾起梅枝递还，玩笑道，“文学不赏梅了？”

“还是赏灯得好，”赵密迦抖抖袖子，看卫铮身影渐渐没入夜色，不由抬头一叹，喃喃道，“漫漫长夜啊。”

提着酒和梅花，径直往长史、司马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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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南了，架空怎么比考据还难，昏迷了

婚约不要担心，我很认真嗑霓凰聂铎的，这对很真爱了，谁来也不能拆

“你若当真，我就一定要带走聂铎，即使倾我穆王府全力，也要护他周全。这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对他的情意，更是为了报答他当初稳我南境危局，救我万千将士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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