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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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琰】朝朝暮暮 chapter 1 夜雪疾(4)先天单人性转

怀着满心疑问,乐臻小心翼翼端着托盘入内。

自她被调到公主身边,随同日常出入行走,掌教礼仪的女官便奉了珧姑姑的令,对暗卫出身野得猴儿似的小丫头多加管束。乐臻虽不担心这汤盅碗盏会脱手洒出,却暗暗忧虑自己走路的姿势是否沉静优雅,答话的笑容是否恰到好处。

即便明明公主并不在乎这些,但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她不成,别管她是不是出身赤焰,是不是少帅亲自带出来的,珧姑姑都不会教她留下。

仿前朝旧事,赤焰优抚军中遗孤,教之以弓矢剑戟、兵法谋略,及长便录入军中,既全忠良之后,又得精锐之士,赤羽营几乎就是这样建起来的。

可遗孤里不仅有男孩子,同样有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孩儿。

她们是没法从军的。

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补贴家用,长到足够的年纪便去嫁人……不管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她差一点就要过这样的生活。

如果没有公主。

公主年七岁,抱入皇长子祁王府中教养,不专德言容功,惟授经史韬略。

于是忽然之间,她们可以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公主需要亲兵、需要暗卫、需要侍婢,所以她可以选择安安静静长大,长大了就嫁人;或者胆大包天地找错到征兵处,然后被拎到还没有成型的赤羽营,跟男孩子女孩子们一起训练、搏斗、厮杀……

直到有一天,她获胜,胜过所有人。于是公主走下看台,走到她面前,问——

你叫什么名字?

她几乎流下泪来。

她叫乐臻。

被娘骂赔钱鬼的乐臻,被取笑后凶狠地跟男孩子们打架的乐臻,找到征兵处前差点饿死的乐臻——

少帅朗声宣布,本次赤羽演武头名,的那个乐臻。

她千辛万苦走到了这里,她不会离开。

小丫头把身子板得更直了些,走得更稳了些,木屐在玄石铺就的池殿中发出柔和的笃响。

过了最后一重幔帐,蜡炬烧淌,宫灯微明,乐臻便见公主极瘦削的背影立在水中,长发簪绾,他单膝跪在池畔,垂首敛眸,正低声禀报着什么。

凭她的耳力,刹那间便捕捉到“户部”“献王”“明日”几个词。

乐臻一怔,立刻驻步,心中却愈听愈惊。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话终于讲完,公主微侧过脸,点头教她上前。

乐臻又听他问,“起来了?”

“嗯。”

他便去一旁架子上取了寝衣,广袖长绸,举至眼前。

公主起身步上来,极暗绰的灯火里,淡透的影子。双臂舒展似鸿鹄,转身被拢了进去。

而后是外披和屐履。

他跪得低,公主伸手便摸到他耳朵,轻拽了拽,“都瘦了。”又问,“外面还在下雪?”

“已经停了。”仰起脸皱眉抱怨,“你怎么跟拽狗一样。”

公主扑哧一笑,浑不理他,又摸摸他颈后濡湿的发尾,“一会儿去泡泡,别着凉。”

乐臻将托盘放至一旁的小几上,觉得门口二位姐姐不愧比自己多吃了几年饭,确有几分道理——

这动作跟拽佛牙耳朵、挠佛牙脖子……可不是一模一样。

乐臻拉了下小几旁的悬铃,知会后房放干浴池,重新蓄水。小暖池修得并不大,仅做平素沐浴之用,因着府上另还有一个真正的温泉汤池,才对应着喊成了小暖池。

说来这泉眼还是少帅满金陵闹腾时发现的,最后给祁王殿下截了下来,就近修成了公主府。

如今祁王殿下去国也已年余。

想起从府里女官女侍们口中听来的闲话,乐臻心下一叹,按吩咐将冰糖百合片奉给公主,酸枣丹参汤分给少帅。

池殿内设了小榻,公主端端正正坐在榻沿,背脊挺直,虽然仍旧一副端重模样,然而烛光摇曳下轮廓柔润,神色间隐约笑意,全无平日慎肃之意,乐臻来了三个月,还是头一回见。

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乐臻见过诸皇子中献王、豫王、淮王,也见过晋阳、莅阳两位长公主。她们公主光从相貌上看,既与兄长们相似,也同姑姑们如出一辙,可若是到了一块儿呢,又有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将这位参政公主和家人们明显地区分开。

但是此刻这些人的面貌忽然都重合在了一起,从公主的眸光神态中泄露出来。乐臻模模糊糊地似乎把握住了什么,又混混沌沌地想不明白。

而相较公主行止庄谨,旁边另一个简直就是在挑战礼仪姑姑多年来的良苦用心。

他来得急,靴子都未换,雪和泥叫热腾腾的雾气一蒸,俱化开了。路上想是连夜疾驰,襟摆溅了尘土,在榻侧随随便便盘腿坐地,整个乱糟糟一片。

只人还一副萧散清举的贵公子派头,汤盅揭了盖子,瞧一眼便道,“阿姊跟我换。”

公主就把冰糖百合片递过去,接了酸枣丹参汤。

乐臻见他俩一面用,一面随口闲话,心中暗暗记下,行礼告退。转回夹道侧室,请其中一位女官去取少帅的衣物,安排留宿,另一位同她重新入内,洒扫浴殿,另备巾栉等物。

两位女官俱是应了,年长些那位正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叮嘱,“小殊就睡在殿下外榻,他待会儿要是没走,你可不要再大惊小怪。”

外榻?

乐臻眨了眨眼,方醒悟这到底是怎么睡法,迟疑地望了望另一位女官。

这位女官持续分享心得,比划道,“中间用小屏风隔一下,不妨事,晚上都有人轮班值夜,姑且方便他们说说话——好几个月没见着了。”

自祁王殿下离京就藩,林帅称病不朝,宸妃娘娘避居深宫,这两个孩子便过得很难。

遮风挡雨的大树一朝倾颓,一家人从外面看着仍然鲜花着锦的一片,圣恩既隆,爱重依旧,晓得的却能看见里头已经摇摇欲坠,再经不起一点摧折。

说是因功封赏,仪比亲王,连着荣耀生母,晋了妃位,却有几个记得祁王殿下因为一杯鸩酒去了大半条性命?公主又如何九死一生才平了滑国璇玑公主掀动起的叛乱?

说是赤焰内务,少帅代父改制,这动刀子割肉的事情,军中难道没有非议?那些叔叔伯伯,宿将勋臣,莫非没有一个心怀怨望?

可不改,夏首尊信誓旦旦,怎么说的?

——赤焰只知有祁王与林帅,不知有陛下!

梁帝焉能再容?

可改,铸就一支所向披靡的铁血雄师,要花费数十年心血,瓦解,却只在旦夕之间。一旦林殊做了梁帝最趁手的利器,向赤焰开刀,那么从此他便再难得到赤焰旧部的任何支持,甚至于为军部所恶。

什么少年战神,往来不败,如果连军心都收拢不齐,还能再有几分底气?

这些事情,他晓得,公主晓得,却仍然不得不做,还要做得漂亮,做得完满,做得不落人一丝口舌——

毕竟君恩浩荡,如何还能不知足?

她们两个年纪稍长,前朝内廷,见识过些世事翻覆,此时此刻尚觉风雨飘摇,何况这两个孩子?

持刀举剑,逼他们退,逼他们死的……冷眼旁观、袖手抽身的……哪个不是骨血至亲,不是曾经的一家人?

两位女官对视一眼,俱摇头叹息。乐臻不过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被教化了些世情道理、对错进退,却哪里懂得天家父子君臣这样骨鲠在喉的痛楚?

而这样的难过,又还能对谁说?

女官们面上闪过一丝极轻的悲哀,乐臻敏锐地捕捉到了,心下却一片茫茫然,正踌躇待问,内侧罗帷微掀。

公主静静地步了出来,又是往日沉穆端稳,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惊无澜地抗住。

乐臻跟着行礼,旋即随公主踏上夹道,小丫头下意识回头往内殿望了一眼,连着两位女官一并,悄寂无声,压抑莫名。

她呼出一口气,将心神重新收拢到公主方才的吩咐上——

召虎影堂议事。

tbc

小半柱香大概一分钟

臻儿是江左盟的臻儿,至于为什么在这里emmmm跟欧阳参将一样都属于回收利用(x

尽量少出现些原创角色orz但是夺嫡班底实在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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