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

我爱万万人,亦爱你

【殊琰】向来痴(3) 部分abo设定

§ 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 

苏宅近日有些沉闷。

自打梅长苏从廊州回金陵,进了一趟宫,出来神色就有些不对。一言不发回了宅子,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大家忧心,却谁也不敢问。

蒙挚来过一趟,略略坐了会儿,只说:“都这会儿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你看开些。”

问蔺晨,蔺晨也说:“这种事情啊,除了他自己看开点儿,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大家一合计,这就不对了。梅长苏到了这会儿,还能有什么事看不开?只怕是宫里那位……摇摇头闭上嘴,小心着意,寡言少语,千万别说错话刺激着人。

梅长苏看在眼里,却也没法,确实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想透了不在意了,没有第二条出路。

他忽然有些后悔,既然萧景琰不告诉他,自然有不告诉他的理由,他又何必去看那一眼呢?从廊州回金陵,梁帝怎么可能没有接到消息,传了信要他等,他为什么不安心地赏花弹琴游玩散心,非要为了那点儿抹不平的疙瘩去看那一眼?

金陵芳春,烂漫暖阳,不知生死的好时节。他远远听见了新庭的笑声,无忧无虑的、曾经也曾在他少年勾勒的幻想里出现过的声音。

“父帅!”

猛然抬头,那纵马而来意气风发的……是谁?

一瞬间如被冰雪,骨头里经年不散的寒气一点点泛起来,五脏六腑都冻住。

新庭瞥见他,翻身下马,恭敬上前行礼。“新庭见过苏先生。”

梅长苏笑得勉强:“帝姬不必多礼。”

新庭看他面色泛白,心知他体弱,连忙道:“外面日头晒,先生还是进屋休息吧。”

转头对后面喊,“父帅,苏先生来了,我送先生去休息,不跟你骑马了。”

林殊已跟了过来,闻言便笑:“是你父皇给你请的太傅?好年轻。”拱手道:“见过苏先生。”却不说自己姓名。

他一笑,梅长苏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萧景琰怕多说多错给他瞧出端倪,只把新庭塞给他,自己却避着。他见萧景琰继位直觉有异,但问不出话,现在见了他这陌生面孔,正正好送上门来。

这些事,别人要好生思索一番,他却早已想过千万遍。如果没有梅岭……

当下淡淡道:“想必这位就是陛下带回来的林公子了。惊扰了帝姬和林公子的兴致,万望恕罪。”

林殊正待接话,哪想新庭竟抢了先:“先生这是说哪里话。父皇说先生日前回了廊州,想必近日刚返金陵。承蒙先生惦念,特意来探望,新庭很是欢喜。”接着又说:“先生可去见过了父皇?这一去月余,父皇也甚是思念。若是知道先生归来,必定欣喜。”

她这话一讲,旁边陪着的高澜心中不住点头,觉得小帝姬可真是愈发的精灵聪慧,既安抚了苏先生,又帮林公子挡了灾。

另外两位却暗暗皱眉。新庭这话,哪像一位帝姬对太傅说的,话里话外都暗示梁帝和苏先生关系不一般——梅长苏本打算让林殊以为他是个老学究一般的人物,误会了他和萧景琰的关系而不屑与他多言,就此脱身。结果新庭一打岔,他自己和萧景琰的关系倒是被抖得干干净净。

果然那边就道:“既然如此,苏先生还是先去拜见陛下的好。新庭,送送苏先生。”也懒得和他多说了。

“不必,帝姬难得出来活动一阵,就不劳烦了,苏某自去便可。”

旁边内侍低眉引路,只好去找萧景琰。

他这边被新庭搅和失了先机,心里有苦说不出。再一想那边林殊知道了萧景琰和个陌生的、病殃殃的苏先生亲密非常,必定也不怎么好受……简直乱七八糟,一团乱麻。

因此见了萧景琰面色便不好,神情有几分惨淡。

萧景琰就知道他这是见着人了,叹一声,道:“浑仪监已经查出了些眉目,琅琊阁也翻阅典籍相互印证。最多不过半月,就能将他送回去了。”

梅长苏苦笑:“半月,半月都够他把金陵城翻过来了。你没看见刚才……你笑什么?”

话出口自己反应过来,他这会儿怎么头疼林殊,都是自找的。他自己那样儿,怪得了谁?

萧景琰忍住笑,问:“刚才怎么了?他又干什么了?”

“还不是新庭……”讲了一遍,怏怏不乐,“我现在觉得当时不让你告诉她实话真是个昏招,对着我一口一个苏先生,喊他父帅长父帅短倒是亲热得很。”

萧景琰无言:“当时哪里知道……”

谁能想,这世上还能再冒出一个林殊,一个往日的、骄傲明亮的林殊。

孩子不比大人,萧景琰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一样。新庭自幼不知父母,如今认了萧景琰,光和他亲近,也不过是凭借着元天和玄牝之子天然同双亲有一丝联系。但他既经火寒之毒、剥皮挫骨之痛,连和萧景琰的山海桥都彻底断了,何况同新庭的。

便是孩子小的时候告诉她实话,但日后长大了,一旦知道往事,恐怕就要疑心。是不是因恐她与梅长苏生分,故意将身份说成这样。总归那一丝联系不存,萧景琰说什么就是什么。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生分着来,等培养起了感情,再慢慢把事情告诉她。

当时萧景琰说他多心,梅长苏只摇头,他这十三年过的什么样心机谋算的日子,新庭就过的什么样孤单无依的年月。那天新庭的消息送到他手上,字字惊心,几乎令他晕眩。萧景琰看了也面色惨白。

他那时将孩子遗在水月庵,便是博一线生机,生死他亦不知。被庵主收留或是夭亡于天地,全凭命数。

后来他再去水月庵,庵主谢客,只道殿下既有痛楚,亦当怜惜子民,不妨往善堂一去。再不肯多言。

他不知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晚上怕不怕黑,有没有怨恨过将她丢下的双亲……被一群孩子围着,他只知道她也在,然而抬起头,茫然四顾,天色欲雪。

又过几年,孩子长大了些,他看着看着,便有些觉察。有一回见她孤孤单单站在树下盯着那一缸泛黄将枯的荷叶,就走过去,想同她说几句话。

然而他还未走近,孩子便警觉了,看见是他,才恭敬地喊:“殿下。”

他问:“你在看什么呢?”

孩子说:“看荷叶。”

“这荷叶已经要枯了。”

“还有露水可看——善堂的嬷嬷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像这荷叶上的露水。太重或太轻都不行。太轻了留在叶子上,就被日头晒没了。太重了叶子承不住,就要滚落。父母和孩子也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孩子,都和父母没有缘分。”

萧景琰惊愕,隐隐还有些愤怒:“嬷嬷怎样这么教你们。”

“嬷嬷说,既然没有缘分,就免得念想。没有念想,就免得怨恨。世上的人生来都有父母,有缘分的在一起,没缘分就分开,好好活着便是恩赐了。”

他听得心里一痛,几乎想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呢?

祁王谋逆、赤焰惨案?

这里面的血、怨恨、冤屈,都要背在她身上么?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开。

下次再去,人却已经没了。他心惊了好一阵,知道是水月庵收弟子才松了气。

可是就再没见过。

直到赤焰一案平反,他向水月庵去了信,才知道孩子的名字。

正打算亲自去把人接回来,谁料风云骤变,战火四起。只能又放下,万一事情有变,做个尼庵的弟子只怕还好过亡国的帝姬。

这些都是梅长苏出征前一晚才知道的。

最初他打算扶萧景琰上位,及封太子,便该重新选配元天。然而不论他想了多少理由来劝,萧景琰都很坚决地推拒了。说是山海桥已断,修补不好,先生不必费心。他知道都是借口,翻了多少密卷才笃定的,皇家有秘法,可使人另结盟誓,将原先的山海桥消抹。

那时他只以为故人情深,后来才晓得,萧景琰若然真的与他人另结盟誓,与林殊的山海桥彻底不存,那跟新庭的一丝联系,也就再也没有了……

可笑他自负智计,筹谋无双,每一个人都在他的棋盘上放得好好的,竟对此一无所知。

他瞒着萧景琰,艰难挣扎不堪重负地活了十三年,萧景琰也瞒着所有人,狠心绝情守口如瓶地过了十三年。

萧景琰说:“小殊,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说以后想有一个女儿。”会搂着脖子甜甜地喊父帅,抱在膝上手握手教她写字,性格活泼一点,但不要像他这样顽劣得林燮头痛不已……

梅长苏心中隐隐惊惧,惶恐莫名。

萧景琰就笑,像很久很久以前林殊说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只要你愿意……话淹没在亲吻里,只有方才神色记得分明。

“她叫新庭。”

不管当时想了个什么名字,都是用不上了。

但如果你活着回来,或许还能见上一面。

他本来已经很累,已经觉得都够了,这一刻忽然又像过去的十三年一样,挣扎着不敢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他还没看过她一眼。

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晚上怕不怕黑,是不是也不能吃榛子酥,有没有思念过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

他的新庭。

一个人坐在夜里瑟瑟发抖、慢慢长大的小女儿。

他们是战场上过来的,这一辈子刀光剑影血腥惨厉不知见过多少,朝堂争斗阴晦手段已然历遍。然而那一张薄薄的纸,寥寥墨迹,却比任何一次更加惊心。

……先帝有所察,命……使之活……后不知所踪。先帝感念……不究。

他们两个为此大吵一架。

互相指责,一一清算,最后几乎如少年时那般扭打在一起。

可眼角余光一瞥,午睡被惊醒的新庭惶惶然立在帘帷下,怯怯地喊:“父皇,苏先生。”

立刻停下,萧景琰起身想去抱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先扶了梅长苏起来,整理衣襟。萧景琰低头的时候他看得分明,新庭的眼神立时就变了。

安抚几句,牵了人过来,萧景琰道:“怎么还叫苏先生,要……”

梅长苏打断他:“宫里不便,叫习惯了改不过来,反而不好。就叫苏先生吧。”

新庭很乖,温驯和谨:“见过苏先生。”

都是没办法的事。

他既不能正大光明地和萧景琰在一起,也不能听新庭喊他一声父帅。

天子位尊,唯有元天可堪匹配。然而他如今这个病骨支离的样子……更不要说夺嫡谋算云谲波诡,他既然不能承认身份,当初奉萧景琰为主的缘由在外人看来本就扑朔迷离,而早年七皇子和赤焰少帅的关系是天下皆知的……

梅长苏若如看起来一般是个绵微甚至玄牝,都还好说,若他是个元天,最后还与天子盟誓……那其中因由,可就值得细细思量了。

世人惯会猜想,倘若猜他就是林殊那还没什么,假使猜萧景琰是以天子之尊、玄牝之身许诺给梅长苏……废太子萧景宣和誉王萧景桓可都是绵微。

现在加上还有新庭……就算这阵子天家威严,不敢妄议,萧景琰不说新庭的另一位血亲也没人吭声。但日后史笔如刀,帝姬继位,生卒年月明明白白,谁猜不到这是林氏女?

那时候会怎么说?想当年啊,有位痴心的梁帝,为了给女儿一个名分,为了给冤屈早逝的情人平反,竟然……

一想到要受这种平白无故的编排,梅长苏就怄得慌。心里把老天骂了一万次,却还是没有办法。

起初他准备事了之后远遁江湖,了此余生,现在哪里还走得动,新庭多对林殊笑一笑他都气闷。

“这一个月没见,新庭长高了不少。”

萧景琰道:“她最近天天和小殊玩儿得筋疲力竭才肯歇下,药力散得快。太医说原本药性不是很强,只是她从小不爱动,才散不出去。只要稍稍挥发,她是个元天,本就比一般人强,后面也就不用担心了。”

梅长苏点点头:“他还来得正好。元天之间气机牵引,正好能带出新庭从小压抑的性子。我看她都活泼了不少。”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萧景琰给他倒了杯茶,等他喝完放下杯子,才慢慢道:“恐怕小殊并非元天。”

梅长苏皱眉:“你从头说。”

于是从蒙挚讲到新庭,萧景禹继位,没有女儿,太素礼拜了没有反应……那天林殊和新庭都睡在萧景琰寝宫,他往香里放了东西,新庭睡得沉,林殊却被宫人故意弄出的响动惊醒。

梅长苏听罢,一句一句细细推敲过去,心里模模糊糊大概有了个轮廓。“都不碍事,世间奇异,他的来处或许只分阴阳,并未衍化三类。”又问:“你确定……”

萧景琰知道他是说林殊和那个萧景琰的关系,只道:“没有这些磨难,已是万幸,何必强求其他。”

梅长苏默然。心想今天果然是不该来,林殊知道了萧景琰和梅长苏的关系心里不痛快,他却只晓得了那边萧景琰不知和谁在一起,更烦躁不安。

忽而觉得不对,若是如此,新庭怎么会喊他父帅?

这事儿说起来萧景琰也是哭笑不得,叫哥哥平白矮了一辈,林殊不干,喊叔叔又嫌弃生分,也不行。最后说你女儿认我当个义父又怎么了,强行成了父帅。

梅长苏就冷哼一声。萧景琰没察觉,他可一听就明白。这也是藏着不知多少私心,死活非要听萧景琰女儿喊他一声父帅呢。

又想他既然有这个心思,居然还没和萧景琰在一起,似乎一点办法也没有,简直丢人。

这却是他习惯了本处,一时没想到那边两个男子在一起,就和这边两个元天在一起同样,都颇有些不易。

萧景琰安抚地握了握他手:“你先避一避,左右不过半月他就走了,省得你们又撞上,平添麻烦。”

他应下,一个人回了宅子,左思右想,心里仍旧很不安稳。

怎么可能安稳得了?

他这辈子最惶恐的一件事,就这样摆在他眼前了。

那大雪和烈火,十几年梦中惊醒,一切都陌生。他问自己,你是谁?

梅长苏,还是林殊?

他是梅长苏。

林殊死了。

后来林殊又活了一会,在对大渝的战场上。

但病体羸弱,可以智敌三军,无法纵马沙场。熄了硝烟烽火,他一双手,可以弹琴,无法挽弓。

他还是梅长苏。

天难忱斯,命数靡常,原本都是无可奈何的。

然而现在他面前还有一个林殊,意气风发的赤焰少帅。

呼啸往来之际,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梅长苏。

门外有喧哗声,原来是萧景睿和言豫津知道他回来了,特地来拜访。其实不过就是大家觉得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引过来的。言豫津性格跳脱,惯会逗人开心。只是难为萧景睿,如今还肯过来。

坐下喝茶谈天,言豫津不知怎么起了性子,忽然就说秦淮烟柳,三月春风,不如一起去踏青。

大家连连赞同,正巧穆青也来拜访,说大战之后云南整军,加上一应边防事务,他亲自进京与陛下详谈。今天这是来帮姐夫姐姐探望一下。豫津就邀他一并去踏青,自然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收拾停当,正待出门,哪想远远迎来一个人,形容熟悉,眉目俊朗。身旁的小姑娘亦是明丽非常,神情肖似。

霎时间光天化日活见鬼一般,人人失声。

“少、少帅!”

“这谁啊怎么带着小帝姬出宫了?”

“林殊哥哥?是林殊哥哥!”

似乎觉得众人的反应十分有趣,林殊过来的时候笑意吟吟。

“苏先生准备出门?今日天清气朗,可是打算去踏青?如果不介意,一并带上我和新庭如何?”

新庭见了礼,也不说话,眼巴巴地看着他。

梅长苏真是恨不得让飞流把这小子扔出去,看看这一个两个满脸兴奋好奇不知所措,他难道还能找出理由不答应?

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奔向三月的杨柳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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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洞开太大,现在十分想写个论坛体

【紧急避难】外面殊琰和苏靖又打起来了!

楼主还是太连清,本以为长林帝姬定然历史圈xfxy一块砖,万万没想到xfxy的居然是她爹。还是爹x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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