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

春来风尘亦归，官道上马车缓缓行过，游絮沾染点点黄土，飘落于地。

飞流一向好动，车里是坐不住的，几次飞身来去，抱着盛开的野花回来，虽不是名贵品种，却胜在热烈蓬勃，开得甚为讨喜。这回肩上还携了只尾巴大大的松鼠，高兴地捧给梅长苏看。

少年心智不全，但对生灵总有懵懂的爱护之意，梅长苏便也随他去，只问：“前面有人来了么？”

飞流想了想，点头：“骑马，二十多个。”

是萧景琰。

梅长苏吩咐停下马车，随飞流一道走至路边等候。

随副本剧情推进，两个人也渐渐摸清了设置的一些规律。比如任务链上，林殊的限制多而具体，但萧景琰的就很宽泛，只要完成一些固定的巡防和戍边任务，其余时候基本没有什么系统要求。

昨天讨论剧情进展，照例对了一下最近的安排，竟然发现两个人都要途经于此，于是约定在这见一面。副本里两个人都要十年没见过了……

老实说林殊有点担心萧景琰能不能认出梅长苏二十七岁的样子，他在副本外能切换的状态和他自己的年纪是一样的，萧景琰还不知道梅长苏现在长成了哪样……鉴于萧景琰对NPC的脸盲程度，林殊感觉他俩发生对面相见不相识这种乌龙也不是没可能，而且绝对会被一堆人嘲笑到地老天荒。

散步等人，顺便思考呆会儿他该用什么开场白。副本里长途御马属于系统接管自动导航，萧景琰几次试验下来得出结论，没有意外打断他自己都是停不了的。

构思个打劫被救的剧本，噫，不好，从来只有他林少帅打劫别人的份。系统开放劫道玩法以后林少帅凶名在外，众仙家都绕着蓬莱派走。

那再构思个强抢皇子的剧本，嗯，这个不错 。以飞流的武功把其他人干掉不是难事，他们江左盟还缺个宗主夫人。

走累了，胸闷气短，坐下歇歇。要说这都几月的天儿了，他还裹得这么严严实实，副本外都得捂起痱子了。习惯成自然拿错外套的林少帅被群众无情地嘲讽了半个月：）

但梅长苏这体质差是真的差，情绪过激都容易狗带，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萧景琰后来扔了个本给他详细记录死亡原因，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自己为鉴可以多活两天……

那种感觉，就仿佛现在一样，甭管天气多暖多热，他都跟躺雪窝没差，由内而外散发冷气……卧槽，毒发了，赶紧叫飞流。

飞流噌地把他拖回马车里，翻箱倒柜，找药。

这破系统最后的善意就是吃了药立即止痛，捏捏飞流的脸，这孩子多乖，拿药喂药无比利落。他这开全感知全痛觉的三五不时发作一次简直完蛋，可是不开又影响反应判断，更完蛋。

躺在车厢里，等系统强制保护期过去，萧景琰也该到了。

车帘外一阵马蹄绝尘而过，疾驰不停。

耳边大地震动，好像一阵幻觉。

他们就这么错过了……昏暗视线中，梅长苏只觉呼吸骤然一窒。

飞流很担心地俯下身问：“苏哥哥？”

吃了药怎么还不好呢？脸色更差了，飞流不明白。

梅长苏强撑着坐起身，眸色幽幽，揉揉飞流的头：“苏哥哥没事。”顿了顿，才又说，“飞流记住最前面那个人的样子了没有？”

“嗯，记住了！”

“那飞流再答应苏哥哥一件事，”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你答应我，以后再见到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先保护这个人，绝对不可以伤害他一丝一毫，知道吗？”

飞流有些迷惑，但迟疑了一会儿，仍然点点头。

梅长苏却很严厉地再次强调：“这是命令。”

飞流被摧毁心智训练成杀人工具，对命令极度敏感，梅长苏向来在他面前避着这些字眼，这刻却终于不能避免。

少年懵懵懂懂地答应：“记住了，不能伤害他。”

马车重新驶动，外面天光云影泼洒却都被挡在这一厢之隔外，车厢内阴冷森寒，仿佛永远不能转醒的一场大梦。

梅长苏不会见到萧景琰，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不过是一次精心准备的错失，满怀期待，终要落空。

可是在这个人的一生里，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时候，他听着车外疾驰而去的马蹄声，突然很想跳下车、追上年少时的朋友，告诉他，自己是谁？

他是谁？

衣袖下的手细瘦而苍白，病体羸弱，他怎么可能告诉萧景琰，这样一个人，就是林殊？

林殊刚刚才和他一起在草场上赤膊驯服了烈马，少年们抛掷酒囊，仰首豪饮，马蹄下黄沙飞扬，尽是青春意气。

他的朋友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玩弄人心、满腹机谋的卑劣之人？

他被困在这个身体里，像烧尽的一团火，空有愤怒，然而已经没有气力再去重燃，只能咬牙咽血地往前走，走到头。

这一切决不只是一个游戏、一个副本，它也太痛苦，于是过于真实。为什么是双人设置的问题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本来就不是设置，它发生过，靖王空茫的等候，梅长苏艰难的挣扎，谁在看着这一切？

他想起琅琊阁里一次又一次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的蔺老阁主，突然好笑 。山海公司的CEO姓蔺，他们只是一直忽略了最明显的提示。

游戏仓透明的舱盖缓缓打开，林殊在里面转醒。

灯光柔和熟悉，却照得眼睛有一些难受，他一时忽然分不清，霜倾雪覆，大梦经年，这又是何处。

佛牙跑过来围着他打转，萧景琰在露台上，中天挂月圆而明亮。

他走过去。

“我们错过了。”

萧景琰回头看他，然后像以前许多年，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很笃定地说：“会再见的。”

皇子的目光幽深而远，眺望过千山万水，在漫长年月里坚信世上能有归来。

林殊不得不弯腰抱住佛牙，以免被发现他超丢脸地哭了。

“怎么了？”萧景琰问。

“没，就是觉得，今晚月亮真圆。”

抬头看月亮，笑意隐隐：“确实很圆。”

“真的太圆了，”少年说，“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摘下来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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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似曾和相见欢暂时都先坑了，等我捡好破碎的小心灵又能自欺欺人了再说……为了翻原文又去遭受了一圈暴击，还没翻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题目起来真是好大一个flag，我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