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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琰】朝朝暮暮 chapter 1 夜雪疾(6)先天单人性转

彼时风华绝世、气度凌云的皇长子早已瘦得病骨支离,在幼妹的搀扶下方能立住不倒。祁王府遭此大难,死散无数,便是有那等仍愿追随的忠义之士,也教祁王都遣散各地,一来为保性命,二来以图后事。

于是顷刻之间,英才济济朝气蓬勃的祁王府便四散凋零,即使这雕梁画栋的王府外面看上去仍然煊赫威仪,内里倾颓之势,已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燮在梅岭时,战事紧急分不出心,后来还朝,一路上听闻,也不过祁王遭夏江构陷,所幸天佑等语,并不晓得,这个皎皎若清阳的侄子,竟已是如此形容。

十九岁的靖公主侍立长兄身侧,眼神明亮沉静,不喜不悲,见他们来了,仍礼数周全教人奉茶设座,甚至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林姑父,小殊。”

仿佛剧变之中,义妹静嫔所出的这个侄女也脱胎换骨、成长起来……可是靖公主奉旨巡视南海,闻讯赶回,也不过比他们早到了一天而已。

林燮望着祁王,犹自震惊失语,靖公主已上前轻扯了扯表弟的耳朵,缓声道,“晒黑了。”牵了林殊出去。

那天他和景禹谈了很久,干系厉害,前因后事。

纵如何难以置信,那些忠君报国的念想、那些肝胆相照的情谊,也都尽皆埋葬。

若说之前只是心存犹疑,此次之后,梁帝便再容不得祁王和林家。

谋逆大罪,仍有满朝文武上书上谏,分辩求情,祁王威势若此,朝堂心中,只怕要渐渐越过天子了。

如何再容?

林家倘再不图存,不过是等着陛下软刀子割肉,引颈就戮罢了。

林燮闭了闭眼,再睁时目光清寒凝定,直视长公主,缓缓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景禹离京之时,曾对景琰和小殊说,要他们,早做打算。”

晋阳心中悲痛难忍,闻得此言,终于热泪沾颊,滚滚而下。

“我嫁给你二十年了……你出去打仗的时候,后来小殊跟着你……”长公主渐渐泣不成声,目光却一如丈夫般固执坚定,“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林燮,你听着,我既然嫁给了你,便不怕有一天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连你和小殊上战场的时候我都不怕,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死而已,你和皇兄若是谁觉得我能视若无睹,继续当这个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便是看错了我萧溱潆!”

见得妻子眸光灼灼,泪痕满面,林燮慨然长叹,紧紧握住晋阳双手。夫妻相顾,俱是无言。

待得拭去泪痕、平复心绪,林燮与晋阳相携回房。

然而不及就寝,一路上模模糊糊的疑问猝然划过脑海,长公主惊疑不定地顿住刚解了系带的手指,身上大氅委然落地。

“你刚才说,”晋阳的声音冷浸浸地,像是冻在了这夜里,“你刚才说,景禹要他们俩早做打算……是什么意思?”

林燮拾起大氅,拍了拍,挂在一旁衣架上,背对晋阳,“如你心中所想。”

“可——”长公主不由失声。

赤焰的主帅转过身来,神情肃杀,一字一顿道,“高祖英烈,成祖亦然。”

开疆拓土曰祖,守业有成曰宗。

大梁开国百余年,仅有女帝者二。

一位开疆,是为高祖皇帝。

一位拓土,是为成祖皇帝。

太皇太后的丈夫,并非当时的梁帝,而是成祖胞弟。成祖终身未婚,膝下无子,最后过继了胞弟的儿子,立为太子。等先帝继位,便将生母从亲王妃奉为太后,及当今继位,又奉为太皇太后。

此言一出,这“早做打算”,已是昭然。

晋阳跌坐床畔,喃喃道,“景琰……景琰……这路也未免太过凶险!”

除去高祖开国,成祖因幼弟仁弱,于烽烟漫天之际临危践祚,此前不曾入朝而外,历代公主三十余位,参政者不过指掌之数。

早逝得当时天子追思者,惟其双生胞妹,此乃一。

争位善终者,无一。

“景琰……”今夜诸般消息涌来,长公主心力交瘁,此时胸中酸楚,嘶声愤然,“你们怎么教她走这么难的路啊!”

林燮亦是长叹,“当时景禹还在……”

靖公主七岁入祁王府,得皇长子悉心教养,视若掌珠,不论在朝议政、在外征战,俱携往随同。待公主年纪渐长,心志渐定,其出类拔萃,不在诸皇子之下,甚至更有胜者。皇长子不忍公主埋没,以二祖故事,奏请入朝。

若皇长子顺利继位,靖公主自不担忧重蹈历代参政公主旧事,可世事难料,如今皇长子说好听些是去国就藩,说难听些形同流放……

“晋阳,到了这个份上,你觉得景琰能和景禹、和林家撕扯得开吗?诸皇子中,谁人继位,能容忍景琰?谁人才干,又胜过景琰?”

中宫膝下无子,虽抚养誉王,但祁王被诬谋逆之时,誉王奉旨携鸩酒至天牢,误杀其叔英王,亦害了亲兄长半条性命,朝中愤慨,被梁帝一封诏书打发去守陵思过,早已不被视为储君人选。

余下皇子,三皇子豫王身有跛足之疾,早无缘帝位;四皇子为皇后所出,无奈早夭;六皇子淮王,生性懦弱,闭门读书,不理政事。

至于越贵妃所出二皇子献王——

“小殊和卫峥连夜入城,是得了阴山县的消息,”林燮想起卫峥所禀,兀自有种不可思议之感,“献王奉旨往衡州阴山县抚灾,不知怎么和当地起了冲突,流民纠集成伍,竟趁乱掳了献王上山……眼下流民喧喧,要求和朝廷谈判,这样惊天之事,居然被害怕朝廷申饬的地方官捂住,献王亲随凡有报者,俱遭截杀。”

是以朝堂至今仍未听闻一星半点消息,还是林殊暗中截获了悬镜司的密报,方晓得出了这等大事。

“流民掳了景宣?”想起这个面相和善得有些圆润的侄子,晋阳长公主不由茫然,“他奉旨抚灾,怎么还能和当地起冲突?朝廷给他派了官员随从,他也不可能不带府中卫队,怎么会被流民轻易掳去?”

何况皇子被掳,地方还敢瞒报,这等奇事,简直闻所未闻!

“此事处处都透着蹊跷……”林燮摆摆手,“不过管中窥豹,由此也可见一二,献王这人,实在是……难当大用。”

“那这,”晋阳心神不定,“出了这等事,如何是好?”

“且看陛下吧,”林燮道,“那消息小殊原样封回去了,姑且拖得一时半刻,悬镜司也迟早会禀报陛下的。这事自有孩子们去烦,你也操不上心。”

“我何必替越贵妃操心。”长公主吐出胸中一口郁气,方道,“所以小殊这两年老往他姐姐那里跑,是为这事?”

见林燮不答,晋阳迟疑片刻,还是问,“小殊和景琰……只是为了和穆王府拉开距离么?”

今时不同往日,林家已受猜忌,若还不避讳婚约,梁帝只怕这两年都等之不及。

“可这逢年过节,穆王府和咱们家的礼,千里迢迢的,也都没少过。”长公主不由怅然。

“足见穆兄高义。”林燮一叹。

穆王府此举,意在表明对林家的支持,林家需要远着穆王府不假,可若穆王府也远着林家,那便真是孤立无援,任由宰割。

“两家来往是两家的礼数,孩子们举动,是孩子们亲近。”

当初梁帝想用联姻之计,分化穆王府的兵权,婚约沸沸扬扬,传得人尽皆知。

可如今,若是与穆王府联姻成功,南境十万兵马,便是皇帝不得不慎重的对象。姻亲之家,穆王府焉能坐视爱女不管?只要缓得口气,凭林殊尚在,林家便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任由林殊收拢南境军,是梁帝绝不愿意看到地。

所以晋阳永远在太皇太后那里找不到机会提起婚事……

但是时日久长,纵阻得了一两年,霓凰渐渐长大了,总是要结亲的。林少帅与云南王郡主的婚约经太皇太后和皇帝首肯,即便没有明旨降下,谁又敢贸贸然向穆王府求取?

若想阻拦,恐怕只有梁帝自己亲赐圣旨许婚。

可之前也是陛下金口玉言应的,缘何转改,林少帅总得能挑出些不是?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林少帅十三岁雪夜逐敌,少年战神;十四岁受教于太傅黎崇,才冠金陵。若然这样还能挑出些不如意,天底下的丈母娘们怕是要笑死穆王妃。

如果连林少帅都不好,任选遍梁境,又还有哪位青年才俊,足以匹配郡主?

从这里下手,那简直无从下手,婚事铁板钉钉。

如此一来,别无他法,那么梁帝难保不会再下狠心……

所以当初祁王说,总要给陛下一个选择……有了选择,左右犹疑,才顾不上一心玉碎。

既然林殊挑不出问题,那便从郡主身上挑。

纵然霓凰全无错处,百般都好,只一样,她还是及不上——

梁帝尚有公主,同林殊年纪相当,自幼亲昵,进退扶持。

想要拦住林家与穆王府联姻,转改太皇太后与圣上金口玉言,还能有什么理由比这个更好?

林家为大梁固守河山,满门忠义,陛下感念,两代尚主,简直千古佳话。

晋阳长公主蓦闻得此中深意,一时只感茫然,只能重复了先前丈夫所言,“所以说,陛下真是,左右为难。”

选择虽然有了,却未必还有第一个好。

兵马改制,军中正是用人之际,而赤焰分化,林家隐退,哪怕有庆国公柏业、宁国侯谢玉,仍旧缺人不说,陛下也不见得就放心他俩。可皇子中,祁王眼见时日无多,誉王迁守皇陵,献王、豫王、淮王都对兵事一窍不通,唯有靖公主自幼受教,武勋不薄,军中威望甚隆。

梁帝意欲鸩杀长子,全然自断臂膀,所以此时此刻,是不得不将统兵之权,悉数交到女儿手里。

公主毕竟,比皇子好拿捏的多。事若有变,一纸赐婚诏书,收回兵政之权,令公主相夫教子,便也什么都没有了。

“景禹想这个办法,是让景琰和小殊互相保护……”

靖公主的婚事拿捏在梁帝手心,他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地用这个女儿,但既然又要阻止林家和穆王府联姻,那么在想出更好的办法,或者下定决心之前,梁帝就绝不会把这个女儿许配给其他人。

趁此机会,靖公主便可丰厚羽翼,等待时机。

祁王揣摩局势与圣心,制衡之术精妙幽微之处,不得不说,更在帝王之上。

“所以说,左右为难,不过是因为,如果真教景琰嫁给小殊,收回兵权,咱们一家再不理朝政,皇兄也不乐意,是不是?他要斩草除根……”晋阳长公主语声幽幽,“拖得了一时是一时……”

这位长公主蓦地发笑,“他难道还想拖到景宁长大不成,景宁才六岁呢!”

满室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晋阳长公主抬眸看了看丈夫,握住他手,轻轻道,“之前我怕你担心,一直没有告诉你……阿静说,宸妃娘娘的身子,怕是不大好啦。”

本来当初生皇长子时,宸妃便落了病根,林家才送了擅医的林静入宫。如今独子遭此大难,宸妃早就一病不起,全靠药石拖延而已。

祁王去国就藩,再不回返,母子二人生离,竟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这位长于天家,被父兄捧在手心疼爱了半生,又嫁到帅府,教丈夫儿子敬爱有加的长公主终是克制不住,以手覆面,失声痛哭。

林燮轻轻拍抚妻子的肩膀,别过脸去,亦是眸中含泪,哽咽道,“景禹……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生离,即是死别。

灯火微微,一室蜡炬尽燃成灰,倏忽便灭了。

而屋外夜雪纷纷,风卷寒声,又漫天漫地落了整个熄灯入梦的金陵城。


——第一章·完——

终于把这章写完了我好心累……开头几节不太稳定,还有点搞笑心思,现在就这样了(。)

这跟我开始想的不一样,我明明只想快乐一下……现在大纲彻底人生巅峰三步走,景琰马上要连夜进宫跟坑儿父皇battle……谈恋爱好难,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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