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双

＊纯耍帅，随便爽爽，前文→阅读指南

次日便随尹子鹤约在醉鸳楼。

城中除白鹭台歌舞灯会，就数此地往来频繁。林殊要蔺晨尽力散布消息，一夜下来不说全城，只要略略关心消息之人，也都知晓了王血解怨的事由。因此当几人甫一露面，场上大半目光都有意无意扫过了。

“定力好的也未免太多了些。”他们坐二楼临天井一侧，竟然还有几乎一半人看也不曾看过他们，林殊心下有异，望了望蔺晨。

蔺晨也正犯嘀咕，伸长了脖子亦往另一处目光聚集处瞧去，眯眼打量片刻，面色大变，两人同时脱口道：“李轻侯！”

这回连萧景琰也知道是谁了。

李生能作太白篇，也向柳郎觅红笺。

酒里探花，词中卿相。

李轻侯琅琊高手榜第三，柳惜卿琅琊公子榜榜眼。二人时有交游，李生好酒，柳郎爱美姬，皆擅音律，倚声成词，传唱天下。

果然他们对面一侧楼下许多琴箫鼓瑟琵琶箜篌，管弦齐备，只等挥毫落纸，立刻有歌者相和。

尹子鹤叹了口气。

萧景琰瞥了眼身子都要探到栏杆外面去的蔺晨林殊尹子雪三人，故意问：“道长何故忧愁？”

尹子鹤神色自若，有一点惋惜：“小道听闻醉鸳楼有异酒出世，因而今日特意约在此地，没想还是走漏了风声，引来这二位，恐怕无缘‘相见欢’。”

林殊回头：“相见欢？”

蔺晨也坐回来：“我只听过天下有奇毒名‘相见欢’，毒性至烈，解法却十分奇特，只要两个中毒的人在一处两个时辰不分开，自然无碍。”

“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尹子鹤接口道，“这酒却是用愁山上一种名为相见欢的花酿制而成，故亦名‘相见欢’。”

尹子雪听到这里忙道：“我知道我知道，这花儿正开呢！昨晚街上还有卖的，说是愁山才有。”

“这倒是稀奇，”林殊叩着桌子思索片刻，已然有了主意，对萧景琰道，“斗酒诗百篇，柳惜卿我截下，李轻侯可就靠你了。”

蔺晨顿时来了兴致：“截下柳惜卿，你这海口可夸得有点大。”

尹子雪也笑：“阿兄除了功夫好，诗文可同样厉害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戳旁边，“哎你来不来。”

萧景琰不欲理他，又怕这厮仗着胆大胡搞瞎搞，只得问：“他酒量如何？”

尹子鹤舒缓眉目，笑吟吟回答：“一饮江河不为醉。”

“不过尔尔。”林殊左手支颐，拎壶给萧景琰倒了杯白水，“您老人家是一泓海水杯中泻。”

楼中人声忽地嘈杂，原来掌柜携酒而出，言琼醴一坛许不了这许多客人，请诸位自行商议，能者得之。

李轻侯与柳惜卿为此酒而来，率先扬声表明意图，霎然喧哗阵阵，有这二人当前，谁还敢不自量力？

“你们可得快决定，”蔺晨唯恐天下不乱，一敲扇补充：“李生性豪，亦喜呼卢喝雉！”

林殊眼神更亮：“恐怕这回手气不佳。”

萧景琰便晓得他待如何，摇头道：“旁门左道，奇技淫巧，终非正途。”

“欸，左道亦为道，奇技方是技，能赢就行。还是说，你输过？”

虽知他故意激将，萧景琰心中自不肯低头，挑眉答：“未曾一败。”

“好！”青年朗声断喝，立身直向场中：“我表兄弟亦慕相见欢之名，不免同二位争爱！”

柳李二人闻言望去，见青年灿然光彩，气宇昂扬，不正是金陵殿上曾相遇，愁城楼内不意逢？柳惜卿当下大笑：“好小子，又是你！”

“当日一别，积年有逾，小弟梅长苏见过柳兄。”

“好好好，”柳惜卿起身还礼，“萧兄安好否？”

萧景琰颔首示意。

李轻侯见他们相识，自感稀奇。他行走江湖，交游天下，倒没有见过这般人物。且不说这梅姓青年，便他这位表兄，既然识得柳惜卿，尚可凝然端坐。柳惜卿出身金陵朱门高府，这二人……

柳惜卿抚整衣襟，拍肩言笑好友，安步下楼：“我为榜眼他为首，李兄难道不识？他表兄姓萧，轻侯可莫要再轻了。”

“原来是你！”李轻侯扬声而笑，一按栏杆，越身如白鹤振翅，“好小子，先接我一剑！”

“哎呀呀，太白好酒我为难，”青年翻跃亦起，顺手往蔺晨处一探，“借扇一用！”

两人交错一晤，剑点三分，扇拍横挡，顷刻间已是对换了位置。

楼内众人都未及看清，但晓得这青年能同李轻侯相争，必非庸手。今日龙争虎斗，定然少不了一番盛事，立时群情激昂，鼓桌击掌连声叫好。

林殊拱手谢过。

李轻侯此击不中，平添欣赏之意，却仍道：“小子骄夸好不烦！再来！”

“李兄兴起，”林殊嬉笑，“柳友才高君可厌？”

举扇相迎，半空中正正而对，剑尖连弹，扇面陡合，竟将李轻侯一剑夹在当中！两人僵峙，只这么停了一停，无处借力，顿时双双急坠！

林殊展扇斜挑，李轻侯腕转拍剑，俱凭这一点力齐齐退开，攀廊蹬柱，利落旋身落地。

“如何？”柳惜卿与萧景琰侧坐，见状笑道，“李兄可逢对手？”

李轻侯还剑入鞘，往萧景琰对面一坐，振袖点头：“梅郎曲调亦无伦。”

“不敢当，李兄剑术可为第一。”林殊随后入座，一把乌木扇骨裂纹细细，竟几乎教李轻侯剑芒击碎！

蔺晨在楼上跳脚：“你今天要是赢不来相见欢，以后向琅琊阁买任何消息，价钱通通翻十倍！”

“喂，这么小气！”

萧景琰摇摇头，这两个人，是生怕他们不够瞩目，还故意将身份带出来。

李轻侯扬声：“少阁主也来凑热闹？”

蔺晨轻飘飘地跳下来，“来找你报仇啊！”

前年李轻侯上琅琊山和蔺阁主斗酒，险胜而归。

“好啊，这小子能喝？”

各色琼浆玉醴流水价排开，萧景琰瞥林殊一眼，忍笑一本正经道：“我表弟量浅，恐怕只有在下同李兄尽兴。”

“哦，你能喝？”

“不曾醉。”

“好！”李轻侯拍手，“我性嗜赌，阁下如何？”

“不妨猜上几局。”

蔺晨要来骰盅，给他二人验过三枚骰子，撒入盅内。

楼中尽是江湖豪客、酒场仙神，见他们这般比斗，欢声大作，呼啦啦围来四侧，更有人高呼：“少阁主不如开个局！今日何必费酒钱！”

蔺晨问他们四个，皆言随意。当下唤人再拼了一张桌子在旁。天井中众人围聚，楼阁上四五层倾身聚目，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尹子雪却有些失望：“喝酒赌钱，这有什么可看？”

“自然有更好玩儿的。”尹子鹤指给她瞧，“这管弦作歌，你以为只是普通乐师？”

蔺晨手中骰盅方摇，琵琶铿锵乍起，云锣奏音，不过片刻吹拉弹唱便全部加入进来，和这人声混为一片。

蔺晨手上翻飞摇动，桌上按定，乐声骤停。“诸位，下注吧。”

尹子雪怔怔：“哎呀，他们这是……”这些乐师均列人群之外，无论如何看不到蔺晨动作，那便只有听。这样的耳力……

场中金银铜板如雨下，又有红牙檀板轻敲，一美貌女子出列道：“请作花间词。”语调轻柔，却于这吵闹处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人耳畔。

遂有琴箫婉转绕梁，曲意缠绵。

李轻侯与萧景琰各饮酒数杯，柳惜卿与林殊便要在这数杯里成词。若无捷才机敏，须得依仗同伴海量。

“这下好玩儿了吧？”

尹子雪脸庞大放光彩：“这是斗酒，怎么赌？”

李轻侯道：“五。”饮酒一杯。

萧景琰接：“二。”亦饮酒一杯。

两人各扣一枚骰子于手心，最后齐齐掀开。

“六！”

观者哗然，他们俩竟然都赌围骰！

“少阁主，开盅！”“幸亏老子赌了大！”“万一错了呢！”“少阁主开盅便知！”

蔺晨提手开盖，凝神一看，倒吸凉气：“还好你俩不下注，我可赔不起。”

五，二，六，大！

两侧柳惜卿和林殊同时成词，骰盅再摇，喧乐再起！

大半个时辰下来，李萧二人俱是微醺，柳梅二人细汗湿额，那名女子移步而出，再次曼声道：“请作铙歌。”

铙歌为军中乐歌，林殊自然不陌生，柳惜卿才高八斗，竟也不稍为逊色。

李轻侯不由执杯大叹：“柳郎才情妙无方。”

萧景琰去看林殊，青年黑发覆额，唇边一点笑意，年轻明朗得像天上的日头，快然洒落。他眼前不期然闪过昨夜蓬莱芳华，那术师幻化出的月影人影，苍白而冷，那样小心翼翼的温和。

“梅郎国士代无双。”萧景琰朝他笑一笑，掷去骰子，“李兄酒仙人，在下不及。”

听音辨数，需得心凝神定，他刚才乱了心思，确实猜不到第三枚骰子的点数了。

旁边林殊和萧景琰眼神一对，见他神色不似玩笑，忽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有这一句话，他要酒、要快意、要大名又有什么用呢？人家说平生贵相知，襟怀挚交，倾心所爱，他是都得到了。

正要同柳惜卿认输，哪知李轻侯却也甩了骰子，抚掌笑道：“柳兄，此题大妙！”

柳惜卿也笑：“李兄我知己。”

他二人既晓得林殊萧景琰的真正身份，闻得此语，怎能不生出许多豪情？北击强敌，西平属乱，御虎狼于其外，卫家国于其内，天下间英雄儿郎，莫过如是！

当下买得酒来，向蔺晨道：“我欲以此酒解一惑，少阁主意下如何？”

蔺晨本遗憾林殊萧景琰错失美酒，听李轻侯这样问，失笑：“你直接送给他们好了。”

柳惜卿摇头：“费了这许多周章，太亏，太亏。”

“那行，你们想问什么？”

李轻侯沉气凝声：“哀牢。”

整间酒楼霎然为之一静。

“王血解怨，事出离奇，敢问少阁主，可是确实有此一遭？”

众人屏息等待，林殊和萧景琰耳语，他本来作此打算，没想碰上两个助人为乐的。

楼上尹子鹤皱眉叹息，琅琊阁取信天下，只待蔺晨一答，不管之前流言纷纷，此局顿破。

果然这下赔钱的哀叹赢钱的开颜，人人自去。乐师们这番得了许多新词，也随之散去了。

柳李二人说笑起身，林殊倒酒四杯，拍桌分盏：“仙人送酒铭五内。”

柳惜卿翻腕卸力，接下这杯，李轻侯和萧景琰都喝完了，笑着摇头道：“今日与尔相见欢。”

仰头一饮，忽听得有栽桌落地声。

萧景琰无奈解释：“他是真的……”

“一杯就倒！”下楼来的尹子雪接口。

蔺晨拿扇子戳了戳，林殊没动，扇子碎了。

“让他赔你一把。”萧景琰踢踢人，“黎先生查课了！醒，醒——”

林殊一个激灵：“我书还没抄完！”

举头环视，懵懵然晕乎。

柳惜卿可惜：“就你这样的名列榜首，我们剩下九个不服啊！”

诸人大笑。

 

——————————

迷妹的自我修养（。）确实不会写苏兄，也没有真正好好地写过他，姑且以这一句话抵了吧。

至于榜单的问题，几年以后为什么不一样，柳惜卿婚娶，下榜；李轻侯酒醉奔月，落水而亡，下榜。

才情妙无方，国士代无双。——Vagary《宴后》